他顿了顿,声音微颤:“它也属于李校长三十年如一日的拐杖声,属于阿普爷爷每天清晨烧开的第一壶水,属于你们彼此扶持时握紧的手。”
“所以,请你们继续往这本书里添加内容。不用等我来记录,你们自己就是作者。写日记、录声音、画画、写诗……只要真实,只要勇敢,都是光的一部分。”
话音落下,教室里响起掌声。不大,却持久,像是从心底缓缓涌出的潮水。
仪式结束后,他独自走到后山,去看那片他亲手规划的“希望林”。三年前种下的二十棵树苗,如今已有半数成活,枝叶初展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他在每一棵树下都埋了一颗梨核,对应一个孩子的名字:娜玛、小强、益娘、木嘎、阿朵……
他蹲在一棵编号为“07”的树前??那是益娘的树。树干尚细,但已挺拔向上。他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,低声说:“你飞起来了,它也快了。”
傍晚,孩子们自发组织了一场露天音乐会。没有舞台,没有灯光,只有篝火与星空。他们用口琴、笛子、自制的竹琴演奏歌曲,中间穿插朗诵与独白。轮到小强时,他捧着一本作文本走上前,清了清嗓子:
“我要念的这篇作文,叫《我不是笨猪》。”
全场安静。
“小时候,别人都叫我笨猪,因为我学东西慢,说话结巴。我妈也常说:‘你这辈子怕是走不出大山了。’”
“可苏老师来了以后,第一次有人问我:‘你想做什么?’我说我想读书,他说‘那你一定能读好’。”
“他借给我词典,陪我晨读,一句一句纠正发音。有一次我背单词背哭了,他没安慰我,只是说:‘你知道吗?爱因斯坦小时候也被老师说是傻瓜。’”
“后来我考进了年级前十。现在,村里没人叫我笨猪了。他们都叫我‘小强老师’,因为我开始帮弟弟妹妹辅导功课。”
“所以我想告诉所有人:我不是笨,我只是走得慢一点。而这个世界,不该只奖励跑得快的人,也应该看到那些不肯放弃的脚步。”
念完,他深深鞠躬。火光照亮他脸上的泪痕,也照亮台下无数湿润的眼睛。
苏超坐在角落,默默鼓掌。他知道,这个曾因口吃而自卑的少年,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。
夜深后,人群散去,他仍坐在火堆旁未动。阿普走来,递给他一杯热茶。
“你知道吗?”阿普轻声说,“自从你做了那个视频,叫《她飞起来了》,现在村里十几个孩子都想学跳伞。”
苏超一愣,随即笑出声:“跳伞?”
“可不是嘛!”阿普也笑了,“昨天还有个娃问我:‘阿普爷爷,咱们这儿有没有降落伞培训班?’”
两人相视而笑,笑声融进夜色。
“其实啊,”阿普望着远处沉睡的村庄,“你不只是带来了项目,带来了资源,你带来的是一种相信??相信我们可以不一样,相信我们可以更好。”
苏超低头拨弄火堆,火星四溅,像无数微小的星辰升空。
“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在付出,”他低声道,“后来才明白,我是被治愈的那个。是他们教会我,什么叫纯粹的勇气,什么叫无条件的信任。”
“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?”他抬头看向星空,“不是改变现实,而是不让现实改变你。而在这里,我始终没有变成冷漠的大人。”
阿普拍拍他的肩,没说话。
第二天清晨,苏超带着相机再次走进教室。这一次,他不再拍摄他人,而是教孩子们如何使用摄像机。他把设备交给娜玛、小强、益娘,让他们轮流担任“今日导演”,记录一天的生活。
“不要追求完美画面,”他说,“只要真实。哪怕抖动,哪怕模糊,只要是你看见的世界,就是最重要的影像。”
中午,娜玛交出她的第一部作品:五分钟短片《我的早晨》。镜头从窗外掠过的飞鸟开始,扫过沾满露水的梨树,转入教室,拍下同学们齐声早读的画面,最后定格在黑板一角??那里写着当天的值日生名单,她的名字排在第一位。
苏超看完,眼眶微热:“这是我看过最美的纪录片。”
午后,他召集所有参与过“百童千声”计划的孩子,宣布一项新行动:“光链?接力计划”??由第一批讲述者培训第二批,形成声音的传递链条。目标是在三年内,让全国一千所乡村小学的孩子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发声平台。
“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,”他说,“但只要这条链不断,声音就不会消失。”
孩子们认真记笔记,像接受一项神圣使命。
临别那日,天降小雨。全村人再次聚在彩虹桥头送行。这次没有鲜花,没有横幅,只有一个简单的仪式:每个孩子上前,在他背包上别一枚手工徽章??形状各异,材质不同,有的用锡纸折成,有的用木雕打磨,有的干脆是彩色石头串成。
“这是我们设计的‘光之勋章’。”娜玛说,“只有真正听懂我们声音的人,才能拥有。”
他一一收下,郑重别在胸前。
车启动时,小强忽然追上来,隔着车窗递进一个密封袋,里面是一小撮泥土。
“是梨树下的土。”他说,“你说过,根在哪里,家就在哪里。”
他接过,紧紧攥在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