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江龙伸手抓出布袋里一个红布襁褓,一个瘦巴巴的男婴展示在曹頫面前。
曹頫左看右看,上看下看。
曹頫倒吸一口气,忿恨地盯着丁江龙:“丁江龙,你他娘也是在道上混的,你混出成色来了,本事不大,胆子不小,敢诳你四爷!”
丁江龙发怔:“四爷,我要诳你,天打五雷轰。”
曹頫冲动地冷笑:“丁江龙,我要的那个孩子,肥头大耳,十分富态。你从哪儿抱来这么一个尖嘴猴腮的小崽子来诳我的银子?”
丁江龙:“四爷,这孩子,就是从扬州天宁寺偷出来的,偌大的天宁寺里就只有这一个半岁大小的孩子,并且就是从北方来的一个年轻俊寡妇的孩子。盐监署没有孩子。天宁寺没住第二个从北方来的年轻俊寡妇,若有一丝差错,你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回家当虎子(尿壶)去。那要是没有丝毫差错,四爷,你也不能悔约,丁江龙和他的兄弟们也不是好惹的,你说是不是。”
曹頫发急:“丁江龙,四爷实话告诉你,那孩子肥头大耳,哪是这等瘦猴胎子?”
丁江龙:“四爷,九天前你可是说你没见过孩子呀。咱俩到底谁诳谁?这孩子半岁,是北方来的,他娘是年轻的俊寡妇,他们住在扬州天宁寺,哪一条哪一句不符合四爷要的条件?”
丁江龙手中的孩子哭。
曹頫听孩子的哭声。
曹頫:“丁江龙,就从这孩子的哭声,四爷我就能断定他不是北京来的,他是天津来的。北京的孩子不哭则已,只要哭,必定是放开嗓门充满豪气。这孩子的哭声,一听就是天津味儿。北京人狂放,天津人甜软。四爷我在北京三年,去天津公干二十多次,那北京人的口音和天津人的口音,我给你说,感冒咳嗽都不一样。”
丁江龙:“四爷,当初你只说北方,你没说北京,天津也是北方。”
曹頫:“丁江龙,四爷不和你打嘴巴官司。这孩子,你送回去,由你;你卖了,也由你;和四爷没有关涉。”
丁江龙把手中的孩子丢进布袋。
孩子哭得撕心裂肺。
丁江龙拦在曹頫近前,右手伸进怀中:“曹四爷,你当初说的,孩子你只看一眼,然后由我卖了,银子归我,你欠我的二百两银子一次付清。你想变卦么?你敢变卦么?你不怕我偷了你的儿子扔到江里么?”
曹頫盯着丁江龙。
曹頫将手中的大银包提起,扔给丁江龙:“这小东西你看着办。”。
丁江龙打开银包,查看银子的成色。
丁江龙将裹孩子的布包斜挎在肩上。
曹頫赶着骡车走出数十步,急转头走向丁江龙。
丁江龙见曹頫返回,忙将银包攥在左手,右手伸向怀中,抓紧匕首的把柄。
曹頫停车,下车,双手合掌,对丁江龙一拜再拜:“龙老弟,事已至此,四爷我已没有退路,横竖只有做下去,一不作二不休。”
丁江龙从怀里抽出手:“四爷说个条段儿。”
曹頫:“我给你追加二百两银子,你把那小崽子给我送来,日子放长些,一个月,可行?若行,回去我给你取银子来。”
丁江龙沉吟:“扬州天宁寺丢了孩子,全扬州的爹娘都会把孩子看紧了,二百两忒少,一个月忒急。”
曹頫:“那就四百两,两个月。”
丁江龙:“四爷,你我都心知肚明,这次失手,缘由在你,因为我送来的孩子没有一条不符合你的描述。当初你没说肥头大耳,你没说来自北京而不是来自天津。我问你有什么标志,你说你没见过。对不对?”
曹頫:“这次我给你说准了。那崽子姓曹,那寡妇姓田。”
丁江龙:“四爷去取二百两银子来,然后说话。”
曹頫:“你等我。”
江宁东南方风景秀丽的栖云山,山顶一处道观,名为栖云观。
栖云观的建筑为粉墙黛瓦,院落井然。
观内香炉成排,外有松竹环绕,门前有小道士看守。
道士们一色青衣道袍,镶黑道冠。
香客们则是熙熙攘攘的绿女红男。
曹寅只身一人穿便服骑马上山。
曹寅在栖云观门外数十步处下马,将马拴在一棵松树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