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颙:“你不懂。过些年之后,江宁的这些家产,刨去曹頫占的,剩下的只有一半儿是咱们的,她们要挖去一半啊。”
马玉莲:“我知道。这么多家产,不要说一半,就是八分之一、十分之一,也足够咱吃用几辈子了。要是都给了咱,你不犯愁啊?东西南北都有田庄,扬州苏州都有别业,放账的清单就写了几本子,这里也是储藏室,那里也是储藏室,把那些金砖凑在一起简直能垒一堵墙,我想起来就发愁。嫂子来了,帮咱分担一下,多好啊。”
曹颙:“你糊涂。咱爹也不明白。咱叔养了咱哥,咱哥没要咱叔一草一木一砖一瓦。咱爹养了曹頫,生生搭进去半拉家业,城里两个院子给他一个,城西的地租全归他收,他倒合算,咱就亏大了。”
马玉莲:“曹頫是曹頫,咱嫂是咱嫂。与其把那么多家业都给了曹頫,那不如给咱嫂咱侄儿。”
曹颙:“给谁都是白扔。”
马玉莲:“人是宝贝,家产算啥。”
曹颙:“我真纳闷。接咱嫂的路上,曹頫说恭喜我;到码头,大姐说恭喜我,为我高兴。他们恭喜我什么?恭喜我又被人拿走半拉家产?”
马玉莲:“都是对着芹儿说的。”
曹颙:“对着芹儿,那应该给咱爹说给咱娘说,不该给我说。”
马玉莲:“咱大姐还说恭喜我呢。开始我没悟出来,一会儿想明白了,我心里热乎乎的,可高兴了。没有儿子是个缺陷,有了侄子补上了大半个缺陷。”
曹颙:“按说也是吧,反正眼下心里不顺。”
马玉莲:“我第一眼看到咱嫂,心头一惊,人家怎么长那么俊呢。”
曹颙:“俊了好啊。这么年轻,这么有才,这么俊美,何不再嫁人呢?”
马玉莲:“大哥死后,娘和二秀说到过这个话题。娘说,咱们诚心诚意安排大嫂到江宁来,如果大嫂肯来,那说明大嫂没有改嫁的想法,至少眼下没有;如果大嫂不肯来,那就不好说了,那可能是大嫂有别的想法了。”
曹颙:“是啊,她能改嫁,把那个小崽崽带走,楝亭曹家还是太平的嘛。”
马玉莲:“别这么说,芹儿是咱侄子,咱咋能这样叫他呢。”
曹颙:“咱侄子,哼!分家产来了,强盗!”
马玉莲:“你看大嫂多谦和。你别这样说。”
曹颙:“哎,你说,她会不会到江宁来一趟,把她的小崽崽送咱家来,她再回北京,然后改嫁?”
马玉莲:“孩子是嫂子的命根子,她改嫁不改嫁都不会和孩子分开。”
曹颙:“她这一来,咱爹咱娘的全部心事都挂在她们娘儿俩身上了。”
马玉莲:“刚来嘛,总是要多照顾些。”
曹颙:“咱爹是觉着亏欠咱大哥,咱娘跟着凑什么热闹呢,大哥又不是咱娘生的,有个大面儿就够了,何苦掏心掏肺伺候她们呢。”
马玉莲:“我觉着咱娘这样挺好,要是咱娘刻意计较前窝后窝儿,那这个家成什么了?大姐也不会这样孝敬娘,大姐和咱们和二秀也不会这样亲,咱爹也不会这么舒心,大嫂也不会带着孩子回这个家。”
曹颙:“她们不来才好嘛。”
马玉莲:“那不是。没有大姐,这个家就少了半个天。江宁织造就不会一直姓曹。”
曹颙:“江宁织造一直姓曹,那是咱奶奶对皇上有恩有德,那是咱爹早年和皇上有交情,不是靠了大姐家什么王爷的威势。在皇上面前,王爷算个屁。”
马玉莲:“皇上忙的很,能顾上咱家几分?大姐才是天天为咱家操心。”
曹颙:“不说大姐了,还说这个田凤华,她会不会在江宁带着孩子改嫁呢?”
马玉莲:“我看不会。你琢磨一下大嫂对咱一家人的那份亲情,你就能断定她不会。咱娘是大嫂从没见过面的婆婆,她能伏在咱娘怀里哭,你想吧,大嫂把咱家的人当成她的亲人了。”
曹颙:“嗨!我发觉,你倒挺喜欢她们母子!”
马玉莲:“是。真喜欢。曹頫生了三个儿子,曹頫的媳妇陶秀清时不时就说她家的孩子都是‘带把儿’的,都是‘三条腿’的,也许她不是故意,但我听了心里不舒服。这会儿咱家来了一个带把儿的,三条腿的,陶秀清再说什么,我都不心虚了。”
曹颙:“陶秀清不是好鸟儿,曹頫还可以。”
马玉莲:“曹頫可以?你以为你这个堂兄弟多厚道?咱娘在外面听说,曹頫把咱家的家产都计算给他的儿子们了。你只想到咱嫂带着儿子来了要分咱的家产,你没想到咱嫂要不带着儿子来,曹頫就计算他的儿子们承继咱们的家产了。”
曹颙用拳头砸在枕头上:“他做梦!就是我生不了儿子,有咱哥的儿子在,他敢动咱家一根稻草?”
马玉莲:“你能这样想就对了。”
曹颙:“唉!你说,你怎么就不能给我生个儿子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