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情许多时候是从仰慕和怜惜开始的。容貌俊朗的年轻精英,兼有一段少失怙恃的艰辛往事,裴叙川这样的男人,很容易同时激起人心中慕强与怜弱两种心理。
尽管身为弱小者对强大者的共情显得像独角戏一般可笑,以那张照片为原点对裴叙川怦然心动的人,绝对不止程斯归一个。
忐忑的婚前接触、幸福的教堂婚礼、酸甜的婚后生活……飞蛾扑火到现在,程斯归才渐渐明白,他没有温暖裴叙川的资格,裴叙川也不是他的救世主,结婚并非万事无忧的保障。
生活苦涩的一面,终究是要每个人亲自面对。
“对不起,没有在结婚之前就把尉迟的话告诉你。”程斯归从口袋里拿出了他们的婚戒,“现在正好是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。”
戒指滑离程斯归的手,滚过半圈之后,安静地躺在了平滑的桌面上。
裴叙川怔怔地看着那枚婚戒。昨日关于戒指的噩梦已经渐渐远离,而今时今日,他亲手使得噩梦重临。
“你安心养身体,离婚的事就不要想了,手术也是。”裴叙川拿起戒指,不容抗拒地再度塞回程斯归的手心,“我会再找更好的医生来,你不会有事。”
他不肯一别两宽,程斯归也有些无奈:“那如果没有呢,如果我好不起来呢?”
裴叙川顿了顿,低声说:“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,我都会照顾好你。”
听起来仿佛情深如许。
可他还是不明白。
裴叙川的想法似乎很传统,把离婚当做是人生失败的一种,所以才固执不肯放手。或许身边少了一个人的确一时难以习惯,但若说裴叙川只因一次险些失去就变得对他情根深种,程斯归是不信的。
拿离婚要挟来的宠爱,他也不稀罕。
他没寄希望于改变裴叙川,现在只想从自身出发寻求改变。
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于奥尔科特,程斯归最在意的,甚至也已经不再是裴叙川爱不爱他。
源头的源头,是程斯归已经无法再去面对自己原本的生活状态,不想再做微笑的充气娃娃。
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究竟是什么?当程斯归开始思考这个问题,他发觉自己已经听厌了“现在这样也挺好的”、“叙川对你算不错就知足吧”诸如此类浮于表面的劝慰。
像是他只能如此。
尽管出于好心,但对现状的肯定,就是对住在他身体里另一个“自我”的否定。
两人背对着门,站在放灯的架子旁说话,身后忽然传来噗嗤一声笑。
同时回过头去,站在门边的竟是尉迟医生。
“抱歉,我笑得太失礼了,裴先生实在风趣。”
尉迟倚着门,站姿随意,“如果结婚是为了照顾人,那我是医生,术业有专攻,裴先生岂不是应该让小锁锁跟我结婚才对?”
说完,他像是满意自己完成了一个相当绝妙的笑话,自己先笑了起来。
程斯归哭笑不得。他已经适应了尉迟满嘴跑火车的说话方式,知道他是个促狭鬼,说这话只是使坏调侃,并没什么旖旎之意。
但这样的调侃,必定会得罪裴叙川。
“尉迟医生,原来你还没走。”看到丈夫脸色黑了,程斯归只得从中打圆场,“正好,我还有事要问你。”
为了避免尉迟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冒犯到裴叙川,程斯归跟丈夫道别,带着尉迟医生先行离开了琴房。
裴叙川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后。低头望向地面,只有阳光下长长的影陪着他停留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