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头马面带着三人直奔奈何桥,一路上牛头殷勤讨好颜欣怡,可给宋梁看得牙痒痒。
黄泉路上,阴风飒飒,无数亡魂排成长队,缓缓向前挪动,他们面色各样,只为等那一碗孟婆汤。队伍尽头,一座古桥横跨在忘川河上,桥身斑驳,桥头石碑刻着三个篆字:奈何桥。
奈何桥下是忘川河,河面泛着幽蓝的磷光,雾气如纱幔般在河岸与桥头之间浮动。
奈何桥的青石台阶被千万亡魂的脚步磨得光滑如镜,每一道裂纹里都沉淀着前世的叹息。
桥头的铜铃无风自动,发出空灵的声响,像是催促着徘徊的阴魂前行。
孟婆的摊位支在第三根桥柱旁,一口铁锅架在青焰上翻滚,汤水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,时而泛起珍珠般的气泡,破裂时散发出忘忧草的苦涩与曼陀罗的甜腥。
锅边坐着孟婆,银发如雪,脸上皱纹如刀刻,却依稀可见年轻时惊人的美貌。
她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陶碗边缘,指缝里嵌着经年累月积攒的汤渍,在冥火映照下泛着青铜器般的幽绿,手持长勺,机械地舀起锅中汤汁,一碗接一碗递给过往阴魂。
“喝了汤,前尘尽忘,过桥往生去吧。”孟婆的声音沙哑而平静,千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话。
亡魂们有的迫不及待一饮而尽,眼神顿时空洞,麻木地走向往生门;有的犹豫不决,在鬼差催促下勉强喝下;更有甚者,突然崩溃大哭,不肯接碗,痛彻心扉,怎能一碗即望,不忍、不甘、绝望在萦绕。
“我不喝!我不能忘!她还在等我!”一个青年阴魂突然冲出队伍,却被铁链拴住脚踝,踉跄倒地。
孟婆眼皮都未抬一下,只淡淡道:“世间情爱,不过虚妄。饮了汤,一切苦痛自消。”
“不!您不懂!我与娘子相约白首,若非那场瘟疫”青年泣不成声,“她说会等我,我不能忘啊!”
孟婆手中的长勺微微一顿,锅中热气氤氲,映得她苍老的面容有些模糊。
这样的故事,她听了千年万载。
“每人都有放不下的执念,”她终于抬眼,看向青年,“饮下汤,入轮回,或许来世还能相见。”
“来世?那就不再是我了!”青年绝望地嘶吼,“没有了记忆,我怎是我?相遇即奢望,相逢怎识己身!”
孟婆不语,只是默默舀起一碗汤。汤里倒映出她无波的眼眸,深处却有一丝极细微的颤动。
鬼差上前按住青年,强行要灌汤。青年挣扎间,怀中掉出一枚玉佩,恰好落在孟婆脚边。
孟婆弯腰拾起,指尖触到玉佩的刹那,一段画面猛然撞入脑海:那是在桃花树下,青年将玉佩塞入少女手中:“以此为证,今生非卿不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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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天飞雪,少女怀抱青年,泪水长流却洗不掉他一身的疫病,直至闭目逝去
千难万险均已排掉,终抵不过一疫缠身!
孟婆的手猛地一颤,玉佩险些落地,那些被她用汤洗去千年的悠悠故事,如忘川河水倒流,汹涌在脑中。
她曾也是痴等桥头的人,“等等!”孟婆突然开口,声音不再冰冷。
鬼差惊讶地停下动作,千百亡魂也都诧异地看向这个永远无波无澜的老妪。
“饮汤吧,不要挣扎!”孟婆的声音竟有了一丝温度,“你若不饮,触犯天道,将永世相隔,这是你所愿吗?若真的爱,那就放过彼此!”
青年终是不闹,喃喃道:“永世相隔!”怔怔望着孟婆,思绪在脑中对冲,颤抖着接过碗,一饮而尽。
他瞳孔里挣扎的星光渐渐凝固成两粒冰冷的黑曜石,孟婆目送他蹒跚过桥,背影消失在往生门的光芒中,而桥下的忘川河正将一朵新落的彼岸花卷向永恒的忘川深处。
鬼差与亡魂皆惊讶不已,孟婆从未对任何一个魂魄说过这么多话。
孟婆将手中活交由鬼差,独自坐在锅边,望着忘川河的河水出神。
她自己为何成为孟婆,并非天道任命,而是自己的选择。当年她等候一生的人战死沙场,魂魄过桥时竟已将她遗忘。她悲恸欲绝,甘愿守在此地,只为告诉每一个执念深重的魂灵:你等的人,没有忘记你!
然而千年过去,她自己也忘了初衷,成了机械盛汤的摆渡者。
空中落下细雨,滴入忘川河,无声无息,记得与遗忘,从来不是情的全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