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上旬,扬州北部兴化县境内。
得胜湖旁有一座小镇名为李中镇,百姓约有近千人,前些年一直依靠种地和打鱼为生,虽说日子过得清苦,但好歹能有一口饭吃。
今年这场大旱持续至今,扬州府境内始终没有。。。
太和二十九年冬至,雪落无声。
姜璃坐在书案前,手中握着一支紫毫笔,墨迹未干的奏章摊在眼前:《请开科举新科试典》。她一字一句地誊写,笔锋沉稳而有力:“臣谨启:今国之新政已行九载,民风渐开,识字者众,技艺日进。然仕途仍囿于旧制,科考仅限士族男子,女子、工匠、边民、贱籍出身者不得应试。此非惟失公允,更阻国运之兴。伏请陛下颁诏,自太和三十年春闱始,开设‘实务科’与‘女科’,凡年满十六、通晓文书、具有一技之长者,无论男女族属,皆可报名赴试。取才以能为本,不问出身;授官以绩为准,毋论门第。”
窗外,雪片如絮,轻轻覆上屋檐。云袖端来热茶,见她额角微汗,轻声道:“夫人,这道奏章递上去,怕是要掀起滔天巨浪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姜璃吹了吹茶面,目光却不曾离开纸页,“可若连试的机会都不给,又何谈公平?裴允修可以骂我僭越,士绅可以恨我动摇根基,但那些在义塾苦读十年的女孩,那些在铁路上熬白了头的技工,他们不该一辈子只能抬头看人。”
云袖低头,声音微颤:“可您也得想想昭儿……他才多大,就总听人说‘你娘要毁了祖宗规矩’。”
姜璃放下茶盏,抬手抚过案头那幅《众生行》长卷。画中柳穗正站在田埂上指挥排水,阿古拉骑鹿巡边,李氏手持测量仪立于桥头,而她的背影依旧提灯前行。她轻声道:“我不是为了让他们夸我贤明才做这些事。我是为了让昭儿长大后,不必再问我??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不能读书,不能做官,不能被人尊重?”
次日清晨,共政阁议事厅内炉火正旺。六部尚书齐聚,薛淮居中而坐,手中正拿着那份奏章抄本,沉默良久。
“此事非同小可。”兵部尚书率先开口,“自隋唐以来,科举取士皆以经义为宗,岂能轻易更张?若放任匠人女子入朝堂,礼制崩坏,纲常紊乱,社稷危矣!”
“礼制为何而设?”刑部侍郎却缓缓起身,声音清冷,“若礼只为护权贵、压百姓,那这礼,不要也罢。我在岭南办案时亲眼所见,一名女子靠自学医术救活三村瘟疫患者,却被乡绅告‘妇人干政’,险些杖毙。这样的世道,还要守什么‘纲常’?”
工部尚书点头附议:“况且如今铁路、电报、水利诸事日繁,光会背《论语》的人根本不懂如何修桥铺轨。我们早该设实务之科,选真才实学之人。”
争论声此起彼伏,唯有户部尚书始终未语。待众人稍歇,他才低声道:“我查过账目。九年新政以来,新增纳税人口百万,其中七成来自废籍贱民与边疆归附之族。若再将这些人纳入仕途体系,地方治理效率可提升三成以上,赋税亦有望再增两百万两。这不是动乱,是国力。”
厅内骤然安静。
薛淮终于开口:“那就试试。”
三日后,圣旨颁下:
>“准姜璃所奏。自太和三十年起,科举增设‘实务科’,考农桑、算学、工程、律法、医政五门;另设‘女科’,专录女性人才。首场试典定于春分,由共政阁亲督,全国设考点一百零八处,监察御史巡按监督,杜绝舞弊。凡登科者,不论男女族属,一体授官,俸禄职阶与正科等同。”
诏书一出,天下震动。
江南士林哗然,苏州书院数百学子集会抗议,称“女子登堂是牝鸡司晨”,更有狂生当街焚毁《新民法典》,高呼“还我旧制”。然而与此同时,长沙女子铁路队全体成员联名报名女科考试;敦煌“民间纪事官”推选出十名基层女吏赴京应试;崖州渔民协会送来一封血书,上书“渔家女儿也要做官”,署名者竟有三百余人,最小者仅十四岁。
姜璃命人将这份血书装裱悬挂于共政阁议事厅正壁,亲自题字:“此即民心。”
***
春分前夕,姜璃亲赴顺天府贡院巡视考场。
昔日森严壁垒的贡院内外,如今旌旗招展,红榜高悬。考生络绎不绝,其中赫然可见身着素裙的女子,背着竹箧缓步而入;更有乌桓青年披着皮袍,手持算盘,在监考官查验身份时用生涩汉语答道:“我叫巴图,我要考‘农桑科’。”
一名老学政皱眉拦路:“尔等异族,不通经史,也敢妄想入仕?”
巴图不卑不亢,从怀中取出一张纸:“这是我写的《黑河屯春耕计划书》,技官方大人说我可参实务科第三等。您若不信,现在就可以考我。”
四周寂静。
姜璃悄然立于廊下,听见身后有考生低声议论:“听说吗?这次阅卷不用姓名,只用编号,密封弥封,连主考官都不知道是谁写的。”
“还有更厉害的??试卷要抄送三份,一份存档,一份交御史复查,一份贴于城门公示七日,接受百姓指瑕。”
“这才是真公平啊。”
她转身离去,嘴角微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