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随口说了几句英国的风浪,避开里约的枪声和查尔斯顿的海战。
她听得很认真,眼睛亮晶晶的,像在想象那些她永远到不了的地方。
我没提她的病,也没提卡特的新任务,只说下次回来一定带点好东西。
莉娜这时走到斯蒂芬妮身边,跪下,双手合十,低声念了段祈祷。
她的声音轻柔,语调平缓,没浸信会牧师那种激昂的唱诵,也没常见的十字架手势,只是静静地低语,像在和谁私下交谈。
我注意到她祈祷时,手指无意间碰了下衣领里的饰物,露出一角,像是块刻了简朴图案的木牌。
我对基督教不熟,只觉得这仪式和本地浸信会的操作不太一样,少了些夸张的动作,多了点安静的味道。
但我也不信这些,没心思深究,随手把毯子给斯蒂芬妮盖严实了。
朱莉和莉娜又凑到铺子后院,低声聊了几句,语气熟稔。
朱莉偶尔点头,莉娜的手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,像在安慰。
我听不清内容,猜可能是草药或医院的事,但莉娜那句“以后会拜访”在我脑子里转了转,总觉得她接近斯蒂芬妮和朱莉没那么简单。
“她们常这样?”我低声问斯蒂芬妮,指了指后院。
她摇摇头,咳嗽着说:“莉娜……这两周常来,带草药,祈祷……挺好的。”她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点感激。
我没再追问,只是叮嘱她多盖毯子,别着凉。
离开前,我从怀里掏出几张邦联美元纸币塞给朱莉,算是斯蒂芬妮的伙食费。朱莉咬了咬嘴唇,想说什么,但最后只是点点头,收下了。
莉娜从后院回来,朝我道别,绿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,像在说“下次见”。
我推开朱莉杂货铺的木门,踏上萨凡纳街头的泥泞小路,空气里还带着清晨的湿气。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我回头一看,朱莉追了上来,她喘了口气,低声问:“莫林,这次出去……得什么时候回来?而且我听你和斯蒂芬妮说,你会带她离开这里,那为什么不是现在?”
我停下脚步,算了下行程。
伦敦来回,突破北军封锁,路上航行、检查、接头,就算一切顺利,也得花不少时间。
“少说两个月吧,一切顺利也得3个月。”我尽量显得轻松些。
对于朱莉的第二个问题,我只能无奈的回答:“我现在自身难保,还没办法把一个大活人偷出去,就像上次珍妮那个事能成功的原因一样,我需要继续给白人做事,靠时间来积累信任,只有充分博取了白人的欢心,我才能暗地里顺便做一点自己的事。”
朱莉眼睛低垂下去,像在斟酌词句。
她哀婉的叹了口气,声音更轻了:“斯蒂芬妮……可能撑不到那时候了。她现在最大的指望,就是还能看到你回来。可我怕……你真回来了,她可能会因为愿望实现了,短暂恢复正常,然后……突然死去。你得有心理准备。”
我愣了一下,我低声说:“我不会怪你的,朱莉。这都是我不好,没能保护好她。”话出口,我才觉得心头沉得像压了块石头。
朱莉没再说话,只是点点头,转身回了铺子,背影在阳光里显得单薄。
我晃晃悠悠地走向露西的酒吧,吧台后只有玛丽,穿着粗布裙,袖子卷到手肘,正擦拭一只陶杯。
酒吧里几个水手模样的家伙在角落低声聊天,空气里混着麦芽和酸涩的果味。
今天玛丽看来很空,我要了一杯柠檬水加蜂蜜,递过几美分。
她端来杯子,蜂蜜的甜香混着柠檬的酸,喝下去后,我虽还是觉得身体沉重,头脑却清醒了不少。
玛丽倚着吧台,随口说:“露西带我去看望斯蒂芬妮时,有个绿眼睛的修女在那,你碰到了没?她好像对你的挺感兴趣。”
玛丽在吧台里找个凳子坐下,学着斯蒂芬妮的语气,“那修女听斯蒂芬妮说,‘我前年就该死了,遇到那个不是白人的主人才多活了两年。’”
我手指敲了敲杯子,莉娜那双绿眼睛又在我脑子里晃了一下,她在杂货铺的祈祷、藏在衣领里的木牌,还有和朱莉的私语,总让我觉得她不简单。
“露西姐妹呢?放心让你一个人看店?”我岔开话题,问玛丽。
她笑了笑,擦着杯子说:“她们忙着自己酿酒呢,用水果和小麦学着弄。进口的酒少了,可酒吧的生意一点没少。欧文从乡下给她们拉粮食原料,那些小庄园主和自耕农把陈旧发霉的谷物卖过来,露西姐妹就拿来试着酿。”她耸耸肩,“总比没酒卖强。”
我离开露西的酒吧,沿着萨凡纳河边的小路走向码头。
河风夹着咸腥味吹来,码头上堆满了棉花包和木桶,工人们喊着号子搬运货物,几艘船的桅杆在阳光下晃动。
我远远就看到马里诺主管、霍克船长、哈克船长,还有修船工威廉,四人围在青瓷号旁的一堆木料边,声音低沉,语气急促,正紧张地商量3月底的出航计划。
我走近时,马里诺正挥着手,指向一堆刚锯好的木材,嗓门洪亮:“别的跑船商最近想了个法子,棉花外面裹一层木材,出发前朝木头上泼水。湿木材能挡住北军的火箭,保护棉花不烧起来。运到英国,木材还能卖点钱。只要船不烧,船身多几个洞,靠岸后短期修补就行,不耽误航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