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,老门房赶紧扶住踉跄的荀彧往旁侧退去,惊得连花白的胡子都抖了几抖。
门外的典韦听得主公号令,那铁塔般的身子猛地一沉,双臂绷起虬结的肌肉,“咚”一声撞在门上。木门剧烈震颤,门框吱呀作响,却硬是没被撞开。
这一下没成,典韦黝黑的脸上像是罩了层寒霜——他这辈子还没在“撞门”这事上栽过跟头。周围的亲卫都屏住了呼吸,谁都知道这位护卫的性子,最受不得半点“嘲讽”,哪怕这嘲讽是门板“无声”的反抗。
只见他往后噔噔噔退了三步,猛地扎下马步,再一声沉喝,整个身子如出膛的巨石般再次撞上去!
“哐当——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,那扇还算厚实的木门应声而塌,木屑混着尘土飞溅开来,露出门内慌乱的人影。
老门房缩在墙角,看着满地狼藉,暗暗倒抽一口凉气,心里直犯嘀咕:又是这尊煞神……只不过上次吩咐砸门的是那位骄纵的董家小姐,如今换成了声威震天的凉王,这荀府的门,怕是修多少次都不够折腾的。
马超的靴底碾过散落的木屑,发出细微的咯吱声,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。他停在门槛内侧,目光穿过扬起的微尘,落在烛火映照的荀彧脸上。
烛光在荀彧错愕的瞳孔里跳动,映得他鬓角的银丝泛着一层冷光。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谋士,此刻指尖微微发颤,显然没料到马超会用这般直接的方式闯入——他原以为对方会在门外久立,或是拂袖而去,却没承想,这位凉王竟真的让护卫撞开了门。
“孟起……”荀彧下意识地开口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想说“你何必如此”,却在触及马超那双锐利的眼睛时,把话憋了回去。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温和,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,像柄出鞘的剑,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马超往前踏了半步,烛火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:“文若先生,我知道你在等什么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,“你等的是那个‘匡扶汉室’的机会,可如今汉室早已不是你我记忆里的模样。”
荀彧的喉结动了动,终是垂眸道:“凉王深夜破门,就是为了说这些?”
“不止,”马超道,目光扫过庭院里那株半枯的梅树,“我来,是想让你看看门外的世界。你困在这庭院里,守着那些旧礼旧制,可外面的人早就不看‘汉室’这两个字了。他们看的是谁能让田地里长出粮食,是谁能让孩子不挨饿,是谁能让战死的士兵有家可归。”
烛火突然“噼啪”爆了个灯花,照亮了荀彧骤然收紧的眉峰。他抬眼看向马超,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——有震惊,有不甘,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。
马超胸中怒气翻涌,声音陡然拔高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,砸在寂静的庭院里:“我知你有大才,可你将那一身才学埋在这深宅大院里,于天下何益?于百姓何益?”
他上前一步,目光如炬,直刺荀彧:“这天下乱成这般模样,是我马超造成的吗?当年天子待我如何,天下人有目共睹,可中原混战,我几时主动掺和过?”
“你睁大眼睛看看!西凉、并州被异族铁蹄践踏时,是谁带兵打退了他们?这两年,我不光守住了边疆,更踏破草原,为被掳掠的大汉百姓报了血仇!”他的声音带着沙场的悍烈,“可你呢?整日闭门不出,对着残卷空谈忠义——你为这乱世做了什么?为那些在战火里挣扎的百姓做了什么?”
“恢复大汉荣光?”马超冷笑一声,语气里满是沉痛,“恢复了又能如何?就能让流离的百姓回家?就能让饿死的孩子活过来?造成这乱世的,是那些争权夺利的世家门阀,是他们相互倾轧,才搅得朝政糜烂!可到头来,受苦的是谁?是百姓!”
他指着门外,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恳切:“你为什么就不肯睁眼看看?为什么不想办法破了这死局?我马超毕生所求,从来不是什么至高无上的权位,是让天下百姓有饭吃、有衣穿,能安稳睡个好觉!”
“而你所谓的‘天下’,不过是世家门阀继续把控一切,百姓上天无路、入地无门的惨象!就算恢复了那样的大汉,又有什么意义?”
一番话掷地有声,震得烛火剧烈摇晃,也震得荀彧脸色煞白,连连后退半步,撞在身后的廊柱上。他张了张嘴,想反驳,却被马超眼中那股滚烫的愤怒与悲悯堵得说不出话来——那些话像一把钝刀,剖开了他固守的“忠义”外壳,露出底下早已溃烂的现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