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小太监慌张来报:“陛下!太庙……太庙出事了!”
承平帝赶到太庙,只见历代帝位牌位竟全部偏移角度,齐齐指向北方。最诡异的是,建文帝原本空置已久的位置上,赫然出现一块新牌,木质崭新,上书“仁昭皇帝”四字,落款竟是“永乐四年立”。
礼部尚书当场昏厥。钦天监监正颤抖着解读天象:“紫微垣偏移三分,帝星黯淡,辅星升腾……大变将至,恐非人力可挽。”
承平帝盯着那块牌位,忽然笑了:“原来如此。父皇当年说‘历史可以改写’,我以为他在安慰自己。现在我才明白,他是真的看到了未来??当足够多人相信某种结局时,历史本身就会弯曲,向那个方向靠拢。”
他转身下令:“撤除所有对‘钟声’话题的禁令。允许民间公开讨论白发少年,允许编戏、讲书、作诗。我要让这场梦,暴露在阳光之下。”
群臣震惊,纷纷劝阻。唯有宋弘业若有所思,低声道:“陛下是要以真乱假?让各种版本流传,使人难以分辨何为‘正统’?”
承平帝摇头:“不。我是要让它变得太真实。梦之所以有力,是因为它神秘、遥远、不可触及。一旦它走进市井,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,被商人拿来卖唱,被文人拿来争名,被政客拿来利用……它就会失去纯粹性,信徒之间会产生分歧,质疑便会滋生。”
“而怀疑,就是信仰的裂缝。”
十日后,诏令传遍天下。
短短半月,民间关于白发少年的说法已达百余种:有人说他是建文帝转世,有人说是朱元璋私生子,还有人坚称他是天上星宿下凡,专为拯救黎民。戏曲舞台上,《白发登基》《钟鸣复国》《少年拆龙椅》轮番上演,甚至出现了滑稽剧《白发皇帝娶媳妇》,引得满堂哄笑。
一些激进信徒怒斥这是亵渎,组织“净梦会”焚烧戏班道具,砸毁印刷坊。另一些温和派则主张包容,认为“传播即是传承”。两派争执不下,最终演变为械斗。广州一地,竟因争抢“正宗梦解权”爆发流血冲突,死伤数十人。
小玉在南京鸡鸣寺得知消息,冷笑不已:“他们开始吵架了。很好,这说明梦正在变成现实。”
她召集信梦者,沉声道:“混乱不可怕,可怕的是沉默。只要他们还在谈论他,他就活着。争吵越多,他的名字就越深地扎进这个时代的心脏。”
随即,她下达新指令:“派出‘梦导使’,潜入学堂、军营、驿站,引导梦境走向统一。我们要让孩子们梦见他手持犁铧教百姓耕种,梦见他在疫区熬药救人,梦见他撕毁苛捐杂税文书……记住,他不是战神,不是复仇者,而是‘另一个选择’的象征。”
与此同时,西北荒山。
少年立于黑钟之前,感知着四方信仰之力的波动。他眉头微皱:“分散了……太多噪音。”
但他旋即展颜:“不过没关系。真正的信念,经得起质疑。就像火,风吹只会让它烧得更旺。”
他伸手抚过钟身,九颗螭龙珠内的灰雾剧烈翻滚,第七代残魂即将彻底融合。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,皮肤下浮现出无数细密经络,如同星图般闪烁金光。
“第八代容器……即将完成。”他低语,“这一次,我不再需要躲藏。我会走进他们的梦,也会走出梦,站到阳光下。”
就在此时,远方沙丘之上,一名披着破旧袈裟的老僧缓步走来。他双目失明,手持一根枯枝,却精准避开所有陷阱,直抵洞窟入口。
少年并未惊讶:“你终于来了,王兴隆。”
老僧咧嘴一笑,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:“三十年前我毁了景山地宫,以为能斩断轮回。如今看来,我只是帮你选了个更好的容器。”
“你后悔了吗?”少年问。
“不悔。”王兴隆咳嗽两声,“但我错了。我以为权力必须靠暴力夺取,所以熔钟铸鼎,妄图以神器镇压天下。可你告诉我,真正的力量,是让人自愿交出心神。”
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:“这是当年从建文帝地道中找到的,通往紫禁城地下秘道的最后一环。现在,归你了。”
少年接过钥匙,轻轻放在掌心。龙纹灼烫,与之共鸣。
“谢谢。”他说,“但我不需要走地道。我要让他们亲手打开大门。”
当夜,全国再度爆发集体梦游事件。数十万百姓在睡梦中起身,面朝北方跪拜,口中齐诵:
“愿以我梦,助你归来。”
承平帝彻夜未眠。他站在御花园中,仰望星空,忽然发现北斗七星的排列似乎与往日不同??第七颗星格外明亮,几乎盖过北极。
他知道,那是象征变革的星。
他也知道,自己正在见证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:没有刀兵,没有檄文,只有一场蔓延千里的梦,正在重塑这个帝国的灵魂。
而这场梦的终点,并非某个具体的人登上皇位,而是整个民族对“何为明君”的认知被彻底重构。
他轻声自语:“崇祯啊崇祯,你说‘摆烂’就能换来安宁。可你没看到,当你放手那一刻,人民就开始寻找新的答案。”
风起云涌,钟声虽歇,余波未止。
三十五声尚待响起。
而这一声,已然撬动了千年纲常的根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