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婉闭上眼,仿佛看见那天峰会现场三千人摘下耳机的画面。
“代价呢?”她问。
“代价是,仪式一旦开启,共心仪的公开功能将永久关闭。”声音低沉下来,“人们必须学会不用机器也能彼此倾听。而这,才是真正的治愈。”
她睁开眼,目光坚定:“什么时候开始?”
“七日后,春分。太阳直射赤道,全球昼夜等长。那一刻,时间最公平,也最适合告别。”
离开基地时,天已微明。林婉走在湿漉漉的林间小道上,手机震动起来。是一条来自东京的视频请求。接通后,画面里出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,坐在轮椅上,手里捧着一部老式录音机。
“林教授,”她用中文缓慢说道,“我是山田美织。五十年前,我在广岛和平纪念馆做讲解员。那天,有个美国老兵听完展览后,走到我面前,说了一句‘对不起’。我没听清,问他再说一遍,他却转身离开了。我一直后悔,为什么没追上去让他再说一次……”
老人眼中泛起泪光:“昨天晚上,我梦见他回来了。他说:‘我对不起你们所有人。’然后我就醒了,发现床头录音机自动打开了,录下了这句话。系统分析说,这段声音的能量特征,与共心仪的早期广播频段吻合……您说,这是真的吗?是他终于被听见了吗?”
林婉喉头一紧。
她知道,这不是技术问题。
这是语言树在替历史补遗。
“是真的。”她轻声回答,“他一直想说,只是没人准备好听。现在,您听到了,他就解脱了。”
挂断通讯,她仰头看向渐亮的天空。
七天后,春分。
全球一百零八座城市同步点亮“倾听灯塔”。巴黎埃菲尔铁塔变为深蓝色,每隔三十秒闪烁一次,模拟人类安静聆听时的呼吸节奏;纽约时代广场关闭所有广告屏,取而代之的是滚动字幕:“此刻,请闭嘴,张开耳朵”;加德满都的僧侣们围坐一圈,敲响铜钟后保持绝对沉默,持续整整十分钟,只为体验“无声的倾听”。
而在青海湖底,林婉独自走入十二号舱室。
周临川睁开了眼睛。
那一瞬,她几乎认不出他。那双曾经温柔含笑的眼眸,如今盛满了跨越时空的沧桑与疲惫,仿佛承载了亿万未曾落地的话语。
“婉儿。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却清晰,“我回来了……最后一次。”
她握住他的手,冰凉,却又带着一丝生命的热度。
“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?”她问。
他点头:“成为最后一道桥梁。让语言树借我的喉咙,说出它积攒千年的第一句话。说完之后……我会消失。不是死亡,而是溶解??化作声波基底的一部分,永远漂浮在人类愿意倾听的空气中。”
泪水滑落,她却不擦。
“那你还有什么话,想对我说吗?”
他凝视她许久,忽然微笑:“我想说的是……谢谢你当年没有忘记等我。正因为你不曾停止倾听,我才有可能回来这一次。”
她伏在他胸前,听着他微弱却坚定的心跳。
“我也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我爱你。不是因为你回来了,而是因为即使你消失了九年,我还是每天都在听你说‘等我回来’。”
他抬起手,轻轻抚过她的发丝。
“那么,让我们开始吧。”
午夜零时,全球同步。
林婉按下启动键。
共心仪的终极协议“终言?启明”正式激活。
周临川的身体缓缓悬浮起来,被柔和的蓝光包裹。他的嘴唇未动,可声音却透过量子广播频道传遍世界每一个角落??那是融合了百万种语言腔调、千万种情感频率的合成之音,庄严、温柔、悲悯,如同大地本身在低语:
>“你们曾以为语言是为了表达自己。
>可真正的语言,始于放下舌头,
>让耳朵先走一步。
>
>今天,我不告别,我只是退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