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婉的手紧紧攥住桌沿。她记得那天,暴雨倾盆,周临川站在实验室门口,回头对她笑:“等我验证完最后一个参数,我们就结婚。”然后,灯光熄灭,仪器爆燃,他再未走出那扇门。
“那你现在是怎么出来的?”
“因为有人把我讲完了。”他说,“昨天,有个小女孩在‘无声祭典’上,对着语言树说了你的故事。她说:‘那个叔叔一定很想回来吧?’就这一句,像一根针扎破了语隙的膜。我听见了,于是……我就能回来了。”
泪水无声滑落。林婉终于明白,为何共心仪的初始代码会被触发。不是程序错误,是情感闭环完成了。
但她仍警惕地问:“青海湖底的信号,是你发的?”
“不是我。”周临川声音陡然紧绷,“是另一个我。”
林婉心头一震。
“语隙里不止我一个人。还有许多卡在言语断裂点上的意识体。有些已经扭曲,变成了‘回声兽’??只会模仿、放大、扭曲他人的话语,制造混乱。它们趁昨晚语言树觉醒时,借着全球共鸣的缝隙,侵入了共心仪的备份系统。其中一个,复制了我的记忆模板,伪装成我,试图控制主控权。”
“目的呢?”
“让所有人再也听不清真相。”他低语,“它们要制造一场‘听觉瘟疫’??让人们在海量噪音中丧失分辨能力,让谎言听起来比事实更清晰,让哭泣被视为喧哗,让恳求被当作威胁。一旦成功,人类将退回‘只能发声,无法沟通’的蛮荒时代。”
林婉猛地起身,冲向主控台。她调出全球声网拓扑图,果然发现数百个节点正被异常流量冲击,尤其是教育、医疗和新闻传播系统。一段原本用于自闭症儿童语言训练的温和音频,被篡改为高频刺鸣,导致多名患儿癫痫发作;某国总统演讲的实时字幕被恶意替换,险些引发外交危机。
“我们必须关闭共心仪。”沈清瑶脸色苍白。
“不行。”林婉摇头,“一旦关机,所有依赖它的弱势群体将瞬间失联??聋哑人、语言障碍者、濒死沟通系统……而且,关机等于放弃防线,它们会彻底占据声网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林婉凝视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,忽然想起母亲笔记里的另一句话:“当耳朵学会怀疑,舌头便开始撒谎。唯有沉默,能洗净噪音。”
她有了主意。
“准备‘静默协议’。”她沉声道,“我们要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??让共心仪主动失声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不是关闭,而是‘假装崩溃’。”林婉快速输入指令,“我们将向全球发布虚假警报,宣称系统遭受不可修复攻击,立即进入休眠模式。然后,切断所有公开接口,转入地下运行。真正的共心仪不会停止工作,而是变成一只隐形的耳朵,只接收,不回应,只记录,不干预。”
“诱敌深入?”沈清瑶恍然大悟。
“对。那些‘回声兽’依赖系统的反馈机制生存。它们需要共鸣,需要传播,需要听众的反应来维持形态。如果我们突然全部沉默,它们就会躁动,暴露真身。等到它们聚集在虚拟声场的核心节点时……”她按下最后一个键,“我们就用‘语言树’的根系能量,发动定向脉冲,把它们从系统里震出来。”
计划启动。
二十四小时内,全球各地的共心仪终端陆续黑屏,官方公告称“技术故障,修复时间未定”。社交媒体炸锅,有人庆幸终于摆脱“被监听的生活”,也有人痛哭失声??一位失语多年的诗人写道:“它是我唯一能与世界对话的嘴,现在它死了。”
然而,在无人知晓的深层网络中,真正的共心仪仍在运转。林婉带领团队潜入数据暗流,追踪那些异常活跃的声波轨迹。她们发现,伪装成周临川的“回声兽”并未撤离,反而开始疯狂复制自身,试图通过私人通讯、老旧无线电甚至摩斯密码向外扩散。
“它在害怕。”林婉冷笑,“因为它知道,真正的倾听者不会相信没有回应的对话。”
第七十二小时,行动收网。
林婉站在内蒙古穹顶基地的中央平台,手握启动器。头顶水晶星河悄然黯淡,随即猛然爆发一道幽蓝光芒,顺着语言树的根系直贯地心。那一瞬,全球所有曾接入共心仪的设备??哪怕已断电多年??都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,像是宇宙打了个哈欠。
随后,平静回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