昌平驿外,有文人士子坐在街上静坐。
昌平驿内,陈迹坐于正堂中压得八方烛火不动,他将鲸刀横在膝间闭目养神,呼吸均匀。
所有驿站官吏与太子皆被看押在正堂席地而坐,以免有人通风报信。
唯一。。。
念安行至玉门关外,天色已近黄昏。残阳如血,泼洒在戈壁与沙丘之间,将整片荒原染成一片赤金。风卷黄沙,扑打在她脸上,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肌肤。她抬手抚了抚背上的藤匣,确认那陶壶仍安然系于其上,才稍稍安心。
这一路西行,她早已习惯了孤独。青驴早因缺水倒毙于中途,干粮也只剩半囊粗饼。但她脚步未停,心火不灭。每当夜深人静,她便取出紫竹笔,在《万灵录》上记录沿途所闻??某村老妪讲述先祖被强征修渠而死;某牧人唱起一首失传百年的葬歌;更有一次,她在一处废弃烽燧下发现半块石碑,上面刻着“民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”八字,字迹斑驳却力透石背。
她知道,这些都不是偶然。
记忆正在苏醒,如同春汛解冻的河床,暗流奔涌,终将冲开冰封的堤岸。
入城前,守卒拦住她盘问身份。她递上双名书院签发的通行文牒,却被对方冷笑撕毁:“忆师?如今私讲史事者皆为乱党!若再敢妄言旧政,当场拘押!”
念安低头不语,只将包袱紧了紧,默默穿过城门。
城中戒备森严,街角巷口皆有巡卒往来。百姓闭户不出,偶有交谈亦压低嗓音,眼神闪烁。然而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中,她竟听见孩童在院墙内齐声诵读一首诗:
>“灯可熄,不可辱;
>史可焚,不可伪;
>心若存,火自燃。”
那是《北烬录》中的遗言,如今已被编成了童谣。
念安驻足良久,眼眶微热。她终于明白,阿无的茶、陆昭的讲学、谢明远的《遗民纪》,乃至自己这一路跋涉,并非只为唤醒几个家族的记忆,而是要让这句话,成为千千万万人心中的信条。
当夜,她藏身于一间破庙之中。庙宇倾颓,神像蒙尘,唯有香炉里还插着几根残烛。她点燃一支,借着微光翻开《万灵录》,准备整理今日所得。忽然,门外传来??之声。
一人悄然走入,披着灰袍,面容隐在兜帽之下。他并未说话,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,轻轻放在她面前。
“这是西陲三十六部落联署的‘共忆盟书’。”那人低声道,“他们愿以族谱为证,供述百年来朝廷征伐、迁徙、屠戮之实。但条件是??你要把他们的名字写进《遗民纪》。”
念安凝视着他:“你是什么人?”
“我是谁不重要。”那人缓缓抬头,露出一双深陷却炯炯有神的眼睛,“重要的是,我已经等了三十年。我父亲死于永昌十二年的‘清野令’,母亲抱着我在雪地里爬了三天,最终把我交给一位忆师。那位忆师说:‘孩子,你要活下来,因为将来会有人来问你,你记得什么。’”
他说完,转身欲走。
“等等!”念安急道,“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?”
那人停下脚步,回头一笑:“因为每一个接过陶壶的人,都会走上这条路。这不是选择,是宿命。”
门扉轻合,身影消失在夜色中。
念安久久不能言语。她低头看着那卷羊皮纸,指尖微微发颤。这不仅仅是一份口述材料,更是一份血誓,一份跨越世代的信任。她缓缓提笔,在《万灵录》首页写下新的序言:
>**“此书非我一人所作,乃万千亡魂托付之言。若有后人读之,请知:每一字皆有主,每一页皆带血。我不敢增删,唯恐负此重托。”**
翌日清晨,她前往城东一处废弃学堂。据昨夜那人所说,此处曾是“正言司第七执笔”后人藏匿古律之地。学堂早已荒废,梁柱腐朽,屋顶塌陷,唯有讲台尚存。她拨开杂草,在讲台下方摸索良久,终于触到一块松动的地砖。撬开之后,下面埋着一只铁盒。
盒内并无文书,只有一枚铜印,印面刻着“直笔不曲”四字,背面则镌有一行小字:
>**“吾以身为墨,以骨为砚,书此一字,死亦无憾。”**
念安捧印而立,泪水无声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