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赢了。”那身影说,“可如果有一天,人们不再需要你送饭,你会怎样?”
沈砚想答,却发不出声。直到一声炸雷将他惊醒。
窗外暴雨倾盆,闪电照亮远方山巅??那里竟浮现出一座虚幻宫殿,正是御膳天宫的投影。它并未复活,而是以残存数据构筑成一座“记忆坟场”,专门吞噬那些因遗忘而松动的情感火种。
“有人在倒退。”阿糯坐起身,脸色苍白,“他们在用‘味觉复制仪’替代亲手做饭,说省时间,说味道一样……可那不是一样!那是模仿,不是爱!”
陈三斤怒拍桌子:“这些兔崽子,才刚喘口气就忘了疼?”
沈砚却冷静下来:“不怪他们。我们给了自由,却没教他们珍惜。现在,该补这一课了。”
次日,灶车启程前往科技新城??那里是新一代“智能厨房”的发源地,居民平均每天做饭时间不足三分钟,百分之九十的家庭从未点燃过明火。
他们没有叫卖,没有宣讲,只在城中心广场搭起一座透明厨房,全程直播烹饪过程:沈砚亲手淘米、泡米、生火、守灶,耗时两个半小时,只为做一锅白米饭。
围观者嗤笑:“何必呢?纳米重组五分钟就能出餐。”
可当米饭揭开锅盖那一刻,整个广场安静了。晶莹的米粒泛着油光,香气如实质般扩散,许多人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,竟觉得腹中饥饿难耐。
“这……真是白米饭?”一名程序员喃喃,“可我吃的都是分子重组米,从来……没有这种味道。”
“因为你吃的不是饭。”沈砚平静道,“是燃料。而我们吃的,是时间,是耐心,是等一个人回家的心情。”
他分出一碗,递给那位程序员:“试试看,是不是你奶奶当年夸的‘米会唱歌’。”
男人颤抖着接过去,咬下第一口,突然跪倒在地,嚎啕大哭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奶奶总说,饭要等人齐了再吃……可我这些年,都是边敲代码边吞营养膏……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……”
那一晚,新城三百多家智能厨房同时关闭。取而代之的是阳台上冒起的炊烟,楼道里飘散的葱油香,还有久违的、一家人围桌吃饭的笑声。
心灶虽已圆满,但人心易冷。唯有持续点燃,才能不让火焰沦为传说。
数月后,全球首个“烟火节”在星田遗址举行。来自一百零八个国家的普通人齐聚此地,每人带来一道家常菜,不比精致,不论贵贱,只求真心。
沈砚站在祭坛高处,望着漫山遍野的灶火,如同星辰落地。阿糯盘坐在空中,手持空碗,承接万千食忆精华;陈三斤端着锈铁盒穿梭人群,收集一句句“这是我妈教我的”;阿禾则牵着一群孩子,在新栽的稻田边教他们唱那首失传已久的煮粥歌谣。
忽然,天空裂开。
不是撕裂,而是缓缓绽放,如一朵巨大莲花。莲心之中,悬浮着一口无形之灶??那是由所有觉醒心灶凝聚而成的“众生灶”,象征着人间共食的意志。
一道声音响起,不分男女老幼,不属于任何一人,却又仿佛来自每个人心底:
“从此以后,凡真心做饭者,灶火不灭;凡认真吃饭者,岁月可亲。无需神通,不必法力,只要一念不忘,便与道同存。”
刹那间,无数人眼前浮现走马灯般的画面:母亲弯腰掀锅盖的背影,父亲夹菜时筷子上的油滴,孩子第一次端碗时的笨拙笑容……这些平凡瞬间,此刻竟化作金色符文,烙印于灵魂深处。
《民间炊谱》再次震动,末页文字悄然变化:
>“词条更新:
>**‘活着即胜利’→‘共食方为永恒’**”
沈砚笑了。他打开灶车后备箱,取出那只陪伴多年的大铝锅,架在遗址中央。阿糯跳下来,往锅里倒入雨水;陈三斤扔进一把混合五谷;阿禾则摘下一片新叶,轻轻放入。
没有咒语,没有仪式,只有四双手共同围着锅边,静静等待。
火,自水中升起。
不是烈焰,而是柔和的金光,如晨曦初照。粥慢慢沸腾,咕嘟作响,香气弥漫百里。不知何时,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,默默围拢过来,无论国籍、年龄、贫富,皆席地而坐,静候一锅最普通的杂粮粥。
当第一碗被递出时,接碗的人没有急着喝,而是转向身旁陌生人,轻声说:“一起吃吧。”
这一餐,吃了三天三夜。
期间,有婴儿第一次尝到米香后咯咯直笑,有老人含着最后一口气咽下半勺粥后安详离世,有仇家在共饮一碗汤后相拥而泣。
灶车静静停在一旁,旗帜已被炊烟熏得发黄,却依然猎猎飞扬。
风起时,谁都能听见那句whisperedacrosstheages的低语:
“趁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