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煜林想起刚才的小姑娘:“她怎么了,像抑郁症,又不像。”
曾经在父母去世后,周煜林也中度抑郁过,所以他了解抑郁症。
虽然有的人情绪上是会敏感偏激些,但不至于像那样发疯似的,带有暴烈的攻击性。
靳修臣:“不是抑郁症。是躁郁症。”
那三个字轻飘飘地落进耳朵里,周煜林微顿,手指蜷缩了下。
他忽然就想起,四年前林敬说的,靳修臣也一直有躁郁症。
四周安静了下来,两人间陷入沉默。
路过的病人从他们面前走过,步履缓慢。
周煜林盯着地面的缝隙,很久才复杂地说:“那个病,原来那么可怕吗。”
靳修臣平和道:“每个人情况不同。具体看人。”
周煜林想起刚才那个小姑娘发疯的样子,又想起五六年前,靳修臣脾气暴躁时的样子。
虽然当初靳修臣不至于那么恐怖,但砸东西是真的,有时候说话说着说着就发疯也是真的。
周煜林垂下了眼:“比如呢。”
靳修臣耐心地同他解释着:“比如,有的人躁郁症,只是情绪起伏很大,不会做出过激的举动。他们开心时特别开心,甚至是兴奋,难过时又会因为一件小事,陷入极度悲伤,泪流不止。”
“这种人,一般是性格温和,本身就不具备攻击性,所以哪怕病症发作,也只是放大了情绪反应。不会做出伤害别人,或者伤害自己的事。”
周煜林安静地听着。
靳修臣继续说:“又比如,有的人,天生性格就具备攻击性,就像刚才那个女孩子,所以病症发作时,会放大他们的每一个负面念头,和攻击性的念头。让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举动……”
正常人如果被频繁提醒喝水,最多也只是觉得烦,但这种烦,很容易控制。
因为正常人有自控力,他能压制自己的情绪,和因为烦躁产生的一些负面念头,比如摔杯子。
但躁郁症患者,他感受到的烦,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。
这个烦,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滚雪球,会直接把他压死。
那些因为烦躁产生的负面念头,也根本控制不住,于是就会像刚才那个小姑娘一样,显露出攻击性,这时管你是他的父母亲人,还是爱人,患者是根本控制不住的,会完全被情绪吞噬。
更可悲的是,身边的亲人朋友们,没有人能理解他们。
大家只会觉得,他们像个神经病,疯子,认为他们脑子不正常。
听完后,周煜林沉默了很久。
他想起了过往的很多事,不同的是,他以往想起那些事,只有坏的,激烈的场面,只有靳修臣凶恶厌恶的神情,过分的举止。
这次,却多了很多细节。
比如靳修臣哪怕再生气,跟他吵架,也只是捶墙,把手指关节都捶到破皮流血,疯狂伤害自己,但从没伤害过他。
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,周煜林在公司被诬陷成内鬼,回家又跟靳修臣吵架,他动手打了靳修臣。
那时靳修臣气疯了,两人扭打间,也只是制住周煜林,不让他更激烈地动作。
后来灶台上锅子炸了,厨房起火了,周煜林因为父母的事儿,对大火有心理创伤,恐惧到脸色惨白,动弹不得。
靳修臣正是情绪上头的时候,但看见周煜林浑身颤抖,第一反应是,把围巾搭在他的眼睛上,安抚他,不让他看,然后自己压下情绪,去厨房处理。
周煜林也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,不明白这些被忽视的细节,为什么突然在此刻,变得清晰。
大概是他的大脑,在下意识为他找到一些,哪怕靳修臣在极端的病态下,仍然在克制着自己,坚持爱他的一些证据。
如果是在以前,周煜林会觉得自己有病,恋爱脑,强行为靳修臣解释。
但在刚才看了躁郁症患者发作时的样子,在了解了躁郁症后,周煜林不得不承认
当年靳修臣,就算在极端的发病状态下,仍然在本能地爱着他。
只是这个人,恶劣的本性难改,在病症的催化下,导致他的爱,好中夹杂着一些坏,就像是包着玻璃渣的糖。
周煜林:“你当年,是因为这个病,才对我那么坏的吗?”
靳修臣垂眼,双手微微握紧:“林林,我不想把我的错,推到病上面。错了就是错了,我认。是我心理太阴暗了,本性太恶劣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