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她犹豫着,是否该说些什么无关痛痒的话来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,还是该继续保持安静以示尊重时,胡舟自己先开了口。
他猛地摇了摇头,仿佛要将那些陈年旧影从脑海中甩出去,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粗嘎沙哑,甚至还带上了一点刻意的、满不在乎的语调,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感怀与低落,只是阳光穿过树叶时造成的错觉:
“嘿!陈芝麻烂谷子、老掉牙的旧事儿了,跟你这小丫头片子絮叨这些作甚?没的坏了兴致,也污了你这干干净净的耳朵!吃饭吃饭,哦不对,练拳练拳!”
苏若雪听着他这明显欲盖弥彰、转移话题的说辞,心里明镜似的,却也顺着他的意思,没有不知趣地去深究、追问。
她只是轻轻地、带着理解与体贴地“哦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但心中的疑惑,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,涟漪层层,并未因他的回避而消减半分。
胡舟方才那番话,看似回答了她关于“前弟子”的疑问,实则巧妙地回避了她最初的核心问题——他为何选中她?收她为徒的真正目的何在?
苏若雪从来不是容易放弃、甘于被敷衍的性子。
既然旁敲侧击、迂回试探不行,那么……就开门见山,直指核心吧。
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,停下了捏肩的动作,绕到胡舟身前,不再刻意做出任何娇憨或讨好的表情,而是挺直了那纤细却已初具武者风骨的脊背,清澈如秋水的目光,不闪不避,直视着胡舟那双看似浑浊、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睛。
她不再有丝毫迂回,语气清晰、直接、坦荡地问道:“胡老,弟子愚钝,思来想去,还是想不明白。彼岸界生灵亿万,修士如过江之鲫,其中天赋异禀、惊才绝艳者不知凡几。您修为高深莫测,眼界见识更是非凡脱俗,为何……偏偏会选中我这个来自偏远小国、资质平平无奇、甚至连最基础的炼气之路都走不通的平凡女子,来做您的记名弟子,耗费心血打磨、传授绝艺?您收弟子为徒,究竟……所为何事?是为了某桩旧事的延续,是为了某个约定,还是……弟子身上,有什么您所看重的、而弟子自己却茫然不知的特质?”
她问得坦荡,也问得尖锐。
清澈的目光里,有疑惑,有探究,也有一种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坦然——她做好了被斥责“多嘴”、“多心”,被敷衍“一时兴起”、“看你顺眼”,甚至被直接拒绝回答、拂袖而去的心理准备。
这或许是冒昧的,但她觉得,自己有权知道,至少,有权尝试去了解。
然而,胡舟的反应,却再次出乎了她的意料。
他没有生气,没有不悦,脸上甚至没有露出任何被冒犯或是不耐烦的神情。
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、令人发笑的话,先是微微一怔,随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低的、闷闷的“嘿嘿”笑声。
他拿起嘴里的旱烟杆,虚虚点了苏若雪几下,那双老眼里闪烁着一种“早就看穿你”的、带着戏谑与了然的光芒。
“你这丫头,心思就是忒多!弯弯绕绕,九曲十八肠!试探来,试探去,跟老夫在这儿玩心眼子。”
他摇着头,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,几分教训,“方才你若像现在这般,直截了当、开门见山地问出来,老头子我心情一好,说不定早就顺口告诉你了,何须等到现在?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晨光,也浪费了老夫好些烟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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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话说得苏若雪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烫,为自己先前那点自以为是、小心翼翼试探的小心思感到些许赧然与不好意思。
原本因认真询问而显得格外严肃的小脸,也微微鼓起了腮帮,那气鼓鼓又带着点被人看穿心思的羞窘模样,在愈发灿烂的晨光映照下,显得格外生动可爱,仿佛一枚刚刚成熟、带着茸毛与红晕的蜜桃儿。
胡舟笑罢,脸上的神色渐渐收敛起来,那玩世不恭的惫懒之意褪去不少。
他先是很轻、却又仿佛承载着无尽时光重量地,叹了口气。
那声叹息太轻,几乎被山风吹散,但苏若雪却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那份沉重。
“你执意想知道,也不是不行。”
他重新看向苏若雪,目光平静,却带着一种苏若雪前所未见的、近乎严苛的严肃与郑重,“不过,老夫有个前提。这个前提,没得商量。”
他顿了顿,确保苏若雪在认真听,才一字一句,清晰而缓慢地说道:“你得先坐稳了这个‘记名弟子’的位置。不是名义上的,是实实在在的。用你的汗水,用你的毅力,用你真正的天赋,真正让老夫觉得,你有这个资格,被老夫视为可以传承衣钵、寄托期望的弟子。到了那个时候,一切前因后果,是非曲直,你自然有资格知晓,也自然会知晓。现在告诉你……”
他摇了摇头,语气斩钉截铁,“毫无意义,甚至可能……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,而害了你,毁了你。”
他的语气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如山岳般不可动摇、不容置疑的严厉与决绝。
显然,这绝非推托之词,更非玩笑之语。
这是警告,也是界限。
苏若雪听懂了。
胡舟并非不愿告知,而是时机未到。
这背后所牵扯的因果、秘密、或许还有危险,远非现在的她一个刚刚踏入武道门槛、连自保之力都尚嫌不足的少女——所能承受、甚至所能理解的。
过早知晓,或许真如他所言,非但不是幸运,反而是催命的符咒、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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