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这话一出,她就明白他的意思。
武玥心里翻起酸涩,又起了这一路风尘的艰险,身侧还有从未离弃她一刻的裁诗。她觉得,太不值。
卿府门口算上仆从,再加上卿旧尹与梅节英,乌泱泱站了一堆人。武玥与裁诗站在府外,显得薄弱又单薄。
那风一吹,她好像就能倒下。
梅夫人,卿老爷…难怪那仆从对她嗤之以鼻。府门那堆人站在一起,像块巨大的屏障,又黑又大,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,不由得抓在了裁诗的手臂上,勉强站直了身子。
裁诗怒道:“谁和你是以往的熟人!你知不知道,你知不知道公…小姐她为了你……”
梅节英蹙起秀眉,又轻笑道:“哟,为了我夫君什么呀?”
武玥觉得胃里翻涌,腹中胎儿也随之闹腾起来,疼得惊人,叫她额上冒汗。
她几乎是以极轻的声色在制止着裁诗:“别说了,别说了裁诗……”
“既如此,你们二人也看见了,我卿府的夫人只有一人。”卿旧尹好似好言相劝道,“还是另寻他人吧。”
“于礼…不,卿旧尹。”武玥捂着腹部,被腹中好似筋肉相扯的痛折磨着,咬牙切齿道,“好一个另寻他人…”
“裁诗,走吧,我们走吧。”
梅节英两手一拍,“那可不得走么,在我们府门口丢人现眼,装得个弱柳扶风的,哎哟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着你了。”
卿旧尹觑了梅节英一眼,“你也少说两句。”
“怎么,我还说不得她了!你心疼了是不是?”
“你不要胡搅蛮缠。”
“我梅节英算什么胡搅蛮缠,我这是什么?我这是替天行道!”
裁诗突然哭喊道:“来人啊,来人啊!”
众人原本看着自家老爷与夫人吵闹,这才转眼看去裁诗那处,武玥已经倒下了,却没人有要出手的心思。
卿旧尹与梅节英不下令,仆从侍女们也不敢动,这外面来的女人要争夫人的位置,谁去救谁就是触了梅节英的霉头,日后在卿府不好过也是自个的事。
裁诗哪里见过武玥这个模样,吓得魂飞了半缕,可叫他们,也是没人来的。
她急得与卿旧尹摊牌:“她,她可怀得是你的孩子!你不救她,你难道不救你的孩子!”
*
卿旧尹找了大夫给武玥瞧病,开了几服药供裁诗喂她喝下就不再有了踪影。
她们二人的屋子就在卿府柴房侧,小小的,暗暗的,没什么光彩,与以往的宫中的玉仪殿是云泥之别,没有那些华丽的装饰,没有守候在一侧的侍女,也不再是衣来伸手的日子。
唯一稍有慰藉的是这小小的一隅窗,可以窥见外面的天色。
武玥自从来了这一遭,就再难开口说过话。
她不是活的,她是死的,她在半活不死中束手就擒。
裁诗在她的静默中陪着她静默,看着她看去的地方,那扇小小的窗外可以看见枯井和天,一连几个月都是陈旧的景色。江南的季节好像一年四季都是依旧,除了秋天的落叶,其余的都不会更换。
裁诗在卿府的日子也分外的不好过,梅节英叫了卿府的侍女们孤立着她,消减她的吃食。
武玥住在小竹床上,她就铺了个席子睡在地上。每日早上总是被柴房里的烟熏醒的,也许是故意的,又有谁会寅时晨醒生火呢。
裁诗受着气,可也不能和武玥抱怨,她怕公主更想不开。
公主逃婚,外面早就闹翻了天,武宣帝下旨去寻,是怎么也寻不到的,羌国更是以战事来表达不满,屡次侵袭。
她这一次的奔赴,是抛弃了公主的身份与名声,抛弃了国家,抛弃了一切来寻的卿旧尹,可这一切都太不值得了,她的眼神也暗淡无光。
梅节英偶尔也来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,见了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又没了兴致。
但只有一个人是绝不来这里的,是她为之奔赴而来的人。
武玥的肚子一天天变大,也一日日变得越发沉默寡言,她是一颗老去了的桃树,树根还留着,落了叶,花也早已枯萎了。
以至于裁诗害怕到不得不经常地和她说些话,她怕公主再这么下去,当真就心神惧疲到万物皆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