纽约夏令时的晚上七点刚过,天色是一种迟暮的、被城市灯火强行染成的暗紫色,像一块用旧了的、浸透了油渍的丝绒。
暑气未散,沉甸甸地贴在皮肤上。
伍岳也套了件短袖pl,可瞅着,还是一股子科学小达人的气质,而李乐,亚麻衬衫大裤衩,脚踩凉鞋一腿毛,配上圆寸脑袋,则透着十足的雅痞范,加上一身衬衫西裤板板正正的博伊奇,仨看着毫无关联的男人出了电梯门。
大堂依旧静穆,水晶灯的光落在暗红地毯上,软绵绵吸掉了所有脚步声。
李乐晃荡到前台,抬手在光洁的桃花心木台面上敲了敲,“劳驾,给张地图,旅游的那种。”值班的是个银白头发的瘦高男人,递过来一张折叠整齐、印着“i?ny”鲜红字样的地图,手指点了点,“先生,夜晚有些区域建议避开。”语气是程式化的谨慎。
“往人多的地方去?”
“差不多,祝您玩儿的愉快。”
道了谢,展开地图瞥了眼,密密麻麻的街道网格和景点图标像一块过度装饰的电路板,李乐此时又一次无比怀念手机里的导航。
三人刚出旋转门,热浪与声浪便劈头盖脸砸来。
公园大道上,车灯已汇成断续的、缓慢移动的光河,引擎的低吼、断续的喇叭、远处隐约的警笛,混杂成纽约夜晚恒定的背景音。
空气里有烧胎的焦糊味、街边店飘出的油炸气,以及某种属于大都市的、无所不在的、由数百万种生活蒸腾出的躁动。
门口的车道旁,几辆等待的豪华轿车像黑色的甲虫静伏着。伍岳目光随意一扫,便落在不远处靠墙站着的几个人影上。
极其普通的便装,深色t恤或圆领衫,牛仔裤或休闲裤,混在进出酒店的各色人群中,毫不起眼。
但心细的伍岳几乎立刻感觉到了不同。那不是衣着上的,而是一种身体语言:站姿看似随意,重心却异常稳定,肩背的线条在放松中仍保持着一种可以瞬间绷紧的预备感。
眼神即便是最漫不经心地扫视,也带着一种快速而精准的过滤,像雷达掠过平静的海面,搜寻着任何不规则的波纹。
彪悍的气息,并非外露的肌肉或纹身,而是内敛的、如同鞘中利刃般的沉静。
就见李乐咧嘴一笑,折好地图,快步走过去,张开手臂,跟为首那个留着极短金发、眼窝深邃、鼻梁高挺的男人结结实实拥抱了一下,还用力拍了拍对方的后背,发出“啪啪”的闷响。
“斯米尔!哈哈,你这家伙,怎么不进去,里面多凉快?”
斯米尔脸上也泛起笑容,但那笑容是克制的,甚至带了点儿腼腆,不过眼睛依旧习惯性地在李乐身后的环境快速扫过。
“老板,在等您吩咐。”斯米尔松开手,退后半步,目光很自然地在李乐脸上停留一瞬,确认状态,随即扫过他身后的伍岳,微微点头,算是打过招呼。
“把你从坦桑那鬼地方弄过来,感觉怎么样?这边还习惯吗?”李乐笑着问,又和斯米尔身后的三个人握手撞肩。
斯米尔耸了耸肩,似乎有些无奈,“干老本行呗,还成。流程更复杂,文件更多,客户要求也更微妙。”
“不过,说实话,不如在坦桑那边舒服。至少那边的太阳和风,是真的。”
“这边需要你,斯米尔。你还是发挥特长的好。在那边跟部落武装打交道,或是保护矿场,多少有些屈才了。”李乐转回头,笑道,“现在这年头,有钱人越来越惜命,也越来越会惹麻烦。市场很大,老韩还指望着你能在这边站住脚,好好拓展业务。”
博伊奇也凑过来,拍了拍斯米尔的肩膀,“除了私人保镖服务,还有艺术品运输护送、高净值客户的全套风险咨询、企业高管海外行程安全规划领域很多。”
“斯米尔,你脑子里那些关于要员保护、路线规划、威胁评估的条条框框,在这里比在那边吃沙子有用得多,更何况,收入也高不是?纽约的公寓,可比在达累斯萨拉姆的宿舍舒服。”
斯米尔嘴角扯了扯,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认可。对他们这类人来说,谈钱不伤感情,反而直接。
李乐想起什么,又问,“对了,最近那个小甜甜布兰妮巡演期间的安保协调,活儿怎么样?那可是我拉来的大客户,怎么样?没为难你们吧?”
一提“小甜甜”三个字,斯米尔的脸上,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生动的、近乎便秘般的复杂神色。
他摇了摇头,声音里带着抱怨,“她本人还好。专业,知道规矩,大部分时间待在酒店或车里。但她那个爹”
斯米尔啧了一声,似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,琢磨琢磨才说道,“要不是因为雇主的关系和合同的份上,下面几个伙计,早就想想建议他换个方式爱女儿了。”
“怎么个爱法?”
“过度保护,外加表演型父爱。”斯米尔言简意赅,但每个词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“任何陌生男性靠近十米内,他就进入一级战备。安保的任何常规防护建议,他都要质疑,然后提出一堆好莱坞电影里看来的、花里胡哨但不切实际的方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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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还特别喜欢在公开场合,突然搞出些动静,搞得我们预案全乱。关键是他自己毫无专业意识,经常制造不必要的风险点。”
博伊奇在一旁听着,忍不住低笑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