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包熙颤声说道,我、我记得来时没有走过这里,为何、为何离开之、之时,竟、竟然稀里糊涂走到了这里?!
“那名白衣女子听包熙说完之后,微微一笑,口中说道,包先生不必惊惧,且听奴婢细说究竟。方才昭仪将包先生请来之时,请先生坐入马车,须得从大路行走。奴婢等护送先生返回,走的是一条捷径,与来路不同,先生才会不
识得路,却也并不稀奇,请先生尽管放心便是。”
(本章完)
众人听灰衣老者说了大半天,总算提到了玉秤,还以为他终于说到了正题,心中都松了一口气。谁知灰衣老者只是蜻蜓点水般提到了玉秤,却又岔开了话头,心中都有一些不满。其中矮胖子性子暴躁,忍耐多时,心中早已将灰衣老者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狗血喷头,只是碍着青袍老者站在旁边,这才没有发怒。此刻看到灰衣老者又将玉秤置之脑后,实在忍耐不住,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,故意大声说道:“他娘的!有些龟孙说话啰啰嗦嗦,着实可恶,想来他爹造他时没点灯!”
青袍老者虽然对灰衣老者颇为不满,不过听他总算提到了玉秤,心中若有所思。他知道要将玉秤抵押一个好价钱,轻易不能得罪灰衣老者。听矮胖子出言讥讽,青袍老者生怕灰衣老者恼火起来,不许自己将玉秤抵押在和泰当,是以矮胖子话音方落,他便转过头去,狠狠瞪了矮胖子一眼。矮胖子虽然蛮横,不过不敢得罪青袍老者,见他目光如刀,满脸怒气,心中一凛,不由低下头去,再也不敢说话了。
灰衣老者并不理会矮胖子,自顾自地接着说道:“包熙原本心中惊恐,听白衣女子说完之后,他这才放下心来,暗想方才我确实是乘坐马车前来,压根不晓得马车之外是什么模样,即便沿着原路返回,也认不出道路。既然走的是捷径,我又不识得路,就由着这些白衣女子带路好了。
“包熙在八名白衣女子的引领之下,沿着一条小路向前走去。此时四周一片苍茫,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朦胧起来,倒似走入一片大雾之中。包熙边走边想,我与冷林喝酒吃肉,睡着之时已是午夜时分。后来华服女子现身,将我带到那座大殿,前前后后过了两三个时辰,按理说天仍然未亮才是。可是看四周的情形,倒似已然天光大亮,只是雾气太重,遮掩了太阳,天地之间才会变得如此朦胧不明。今晚的遭遇着实古怪,我回去之后若是说给冷林,只怕他压根不会相信。
“包熙思忖之际,突然听到流水声。他心中一怔,抬头向前张望,只是雾气浓重,看不清楚河水在何处。又走了数十丈,流水声越来越想,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一处河边。包熙心中暗想,来时我坐在马车车厢之中,看不到外面的情形,不晓得马车是否曾经走过这条大河。他一边思忖,一边和八名白衣女子一起走到河边,只见岸上有一座铁索桥,一直伸向对岸。只是雾气太过浓重,铁索桥钻入雾中,看不到对岸是什么模样。
“一众白衣女子护送着包熙走上铁索桥。桥上的雾气比岸上更加浓重,只能看到身前丈许的情形,再往远处则是灰白色的浓雾。脚下虽然能够听到流水之声,低头望去尽是雾气,压根看不到水面是什么模样。
“包熙见此情形,心中惊恐,暗想这条河和这座桥都有一些古怪,与我此前见过的河流和桥梁全然不同。看桥下的模样,雾气之中似乎隐藏了许多吃人的怪兽,时时都有冲到桥面上来吃人的危险。念及此处,包熙两股颤颤,脚步虚浮,越走越慢。
“便在此时,为首那名白衣女子突然停了下来。包熙走在她的身后,仓猝之下收不住脚,直向白衣女子后背撞去。眼看着两人就在撞在一起,包熙暗想我若是触碰了她的身子,这些白衣女子必定以为我故意轻薄于她,不免辱没了读书人的身份。念及此处,他将牙一咬,双膝一软,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,这才没有撞到白衣女子的身上。
“一众白衣女子见包熙突然跪下,人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笑容。为首那名白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,见包熙直挺挺地跪在地上,急忙伸手将他搀扶起来,正要开口说话,忽听左首一名白衣女子惊叫了一声,颤声说道,大家快来看!河里、河里开了一朵金色的莲花!
“包熙方才情急之下,直向桥面上跪了下去,膝盖重重撞在桥面上,疼得他呲牙裂嘴,险些叫出声来。待到为首那名白衣女子将他扶了起来,他正想开口道谢,突然听到身后那名白衣女子惊呼,心中一怔,暗想桥下尽是雾气,已将河面遮得严严实实,又怎么会看到金色莲花?!
“念及此处,包熙心中突然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,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,可是偏偏又想不起来。他心中暗想,今晚的事情太奇怪了,事事出人意料,许多事情不合情理,为何我当时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?
“包熙思忖之际,只见几名白衣女子快步走到桥边,纷纷探出脑袋向桥下望去。片刻之后,这几名女子接二连三发出了惊呼声,互相招呼着向桥下指指点点。包熙见一众白衣女子如此模样,实在忍耐不住,快步走到桥边,探头向桥下望去。只见桥下哪有什么金色莲花,一眼望去尽是灰濛濛的雾气。包熙心中暗想,这些娘们胡说八道,哪有什么金色莲花?
“便在此时,桥下的雾气突然急速旋转起来,似乎雾气下面有一个巨大的东西正在升起,搅动了雾气,眼看就要从雾气中钻出来。包熙大惊失色,正要向后退去,蓦然间手臂、脖颈被人用力抓住,将他的上半身推出了铁索桥栏。包熙心中惊恐,知道情形不妙,正想用力挥舞双臂挣脱敌人的束缚,雾气之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,足有一面山墙大小,直向他抓了过来。
“这一下情势突变,包熙吓得紧了,拼命想要向后退去,免得被那只大手从桥上抓走。孰料抓住他胳膊、脖颈的几人同时用力,竟然将他的身子从铁索桥桥栏上推了出去。包熙只觉得身子一轻,身子直向桥下坠落,直向雾中伸出的那只大手坠落下去。他吓得魂飞魄散,只想大声呼救,可是咽喉格格作响,压根叫不出声来。包熙知道自己已无幸理,绝望之下转头向桥上望去,只见一众白衣女子正自探头向桥下张望,每人脸上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。厉秋风听灰衣老者说起包熙离开大殿之后的种种情形,心中暗想,包熙的遭遇与我和慕容姑娘在静心寺中陷入幻境时的遭遇颇为相似,若非他在梦中,便是喝酒之时着了冷林的道儿,被冷林用迷魂烟之类的毒物迷昏了过去,才会看到这些古怪的幻像。包熙被梁州官吏和族人、恶仆陷害,不得不背井离乡,亡命天涯。他急着逃命,稀里糊涂闯入荒山中的一座破庙倒不稀奇,可是冷林乃是奉命办事,压根不必急着赶路,又怎么会走入破庙之中?说不定冷林压根不是为国子监办事,而是那些想要取了包熙性命之人请来的杀手,一路追杀包熙到洛阳城外,在破庙之中将他制住。
想到这里,厉秋风心中一动,暗想包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冷林若是杀手,要将包熙弄死易如反掌。可是他却并未下手,还请包熙喝酒吃肉。难道冷林看不出包熙并未练过武功,心中没底,这才打算先将包熙灌醉,再下手杀人不成?只是冷林若真的如此蠢笨,别说做杀手,即便是市井中的无赖泼皮,只怕没过几天便被人打死在街头了,又怎么会有人将追杀包熙这等大事交给他做?
厉秋风思忖之际,只听灰衣老者接着说道:“包熙见此情形,心中恍然大悟,知道抓住自己的胳膊、脖颈,将自己从桥上推下来的便是这些白衣女子。想来所谓金色莲花云云,不过是这些白衣女子编造出来的鬼话罢了。她们故意发出惊呼,便是要将自己骗到铁索桥边缘,好让那只从雾气之中伸出来的大手将自己抓住。看到自己想要避开那只大手,这些白衣女子自然不肯放过自己,抓住自己的胳膊和脖颈,然后将自己从铁索桥上推了下来。
“念及此处,包熙心中后悔不迭,痛恨自己稀里糊涂着了一群娘们的道儿,被她们从铁索桥上推了下来。这条河流和铁索桥如此诡异,就算没有从雾气之中探出的那只大手,自己从铁索桥上摔落下去,也非得活活摔死不可。想到这里,包熙心中一寒,知道今日已然无幸,只得闭目待死。
“包熙万念俱灰,以为自己不是被那只大手拖入地狱,便是跌入水中淹死或者摔死。只是他正在沮丧之时,只觉得后背撞到了极坚硬的东西上,不晓得是那只大手还是水面。紧接着右手一阵剧痛,包熙忍不住张嘴大叫,猛然睁开了眼睛。
“只见眼前一片光明,既没有浓雾,也没有铁索桥,更加没有白衣女子。包熙躺在地上,仰面看到的是塌落大半的破庙屋顶。阳光自庙顶的破洞中洒落进来,照在身上颇为舒服。包熙心中茫然,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,半晌过后,这才想要从地上坐起来。只是他的右手甫一按住地面,只觉得手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,忍不住又叫出声来,忙不迭地将右手收回。待他将右手举在面前仔细察看,这才发现右手掌心边缘已经变成黑色,稍一活动便即疼痛钻心。
“包熙转头向右首望去,只见离着身子尽许之处,便是一堆烧过的木头余烬,他愣怔了片刻,这才记起那堆余烬正是昨晚自己和冷林点起取暖的那堆火。此时包熙惊魂稍定,仔细回想此前的情景,终于想通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。想来昨夜他与冷林喝酒吃肉,自己不胜酒力,不晓得什么时候沉沉睡去,在睡梦中有了种种奇遇。自己在梦中从铁索桥上跌落,其实是睡梦之中翻了一个身,仰面朝天滚在地上。而自己睡着之时,离着火堆不远,方才自己稀里糊涂地想从地上爬起来,右手向地上撑去,恰好伸进了火堆余烬之中,才会将右手边缘烫成了黑色。好在火焰已经熄灭,只剩下一些火炭,虽说烫伤了手,却并无大碍。
“念及此处,包熙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,一边将右手放在嘴边,用力向手掌边缘吹气,一边转头四处张望。此时已是天光大亮,破败不堪的大殿内一片光明。除上地上一堆灰烬和自己带着的一个包袱之外,便是破砖碎瓦和大大小小腐烂的木头。
“包熙回想昨晚的情形,此时已然恍如隔世,甚至不敢判断与自己喝酒的冷林是活生生的人,还是梦中的人物。只是口中仍然有酒味和肉味残留,他这才相信自己确实与冷林一起喝酒吃肉。只是眼下大殿之中再无人影,不晓得冷林去了哪里。
“包熙思忖良久,又想起梦中的情形。此时他脑中已是一片清明,再也不像梦中那般稀里糊涂,茫然若失,心中暗想,这个梦做得真是奇怪,不过倒甚是清楚。前来接我的那名华服女子容貌娇艳,又被官女称为昭仪,想来就是昔年武则天的心腹上官婉儿。至于我在大殿偏殿之中看到的那位头戴高冠者,自然是一代女皇武则天。想不到我在梦中竟然能与千余年前的两位了不起的人物相遇,也算是一段奇遇。
“念及此处,包熙已不似方才那般惶恐,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稀奇古怪的大梦罢了。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寻路离开荒山,早日寻一处妥当之处安身。想到这里,包熙伸了一个懒腰,这才俯下身子想将包袱从地上提起来,却见包袱上放了一张白纸,上面写了几行大字。包熙心中一怔,呆立片刻,这才将白纸拿了起来,放在眼前仔细观看,口中默念道:‘先生酣睡未醒,在下先行离开,萍水相逢,甚是投缘,无以为报,赠银五十两,他日再见,必浮一大白,冷林书’。
“包熙读完纸上的文字之后,呆立片刻,这才发现自己的包袱旁边还放着一个灰布口袋。只是方才上面压着白纸,自己没有发现这个口袋。念及此处,包熙只觉得心中怦怦直跳,犹豫着伸出左手,将灰布口袋抓在手中。只听得口袋中哗啦作响,正是银子互相磨蹭撞击时发出的声音。包熙心中又惊又喜,随手将白纸扔在地上,双手打开袋口,里面赫然装着十几锭银子。
“包熙逃离梁州之时,家道已然败落,身上只带了少许银子,一路风餐露宿,连饭都吃不饱,待到逃入这座破庙之时,他身上只剩下几钱散碎银子。包熙正愁这些银子花光之后如何,冷林竟然赠送给自己五十两银子,当真是绝处逢生。念及此处,包熙双手捧着装满银两的灰布口袋,心中狂喜,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。”
(本章完):,,